在中国四大名著之一《水浒传》里，有一段脍炙人口的“泼皮牛二”的故事：市井无赖牛二在开封城内横行霸道，连官府也束手无策，恰逢“青面兽”杨志落难，在街头变卖祖传宝刀。牛二觊觎宝刀，又不肯出钱，先是出题刁难，随后撒泼硬抢，杨志在争抢中被迫出手，泼皮牛二瞬间毙命。这段故事成为中国传统古训中“多行不义必自毙”的生动写照。

“泼皮”并不是中国特产，全世界哪个国家、哪个民族都难免出此类个把人物。不同的是，当这类人物盘踞高位，将为害尤烈，因为他们的胡搅蛮缠、耍勇斗狠、反复无常，不仅会大幅降低社会生活协作成本，而且往往会把人拉到和他们同样低下的水准。

最近美国政府及相关人物的种种言行，凸显出这个一度以“山巅之城”自许的国家，如今堕落到何种“泼皮化”的程度。这些言行，倘若放在当年的美国、或者今天的大部分国家，都可以算作是“丑闻”，但偏偏放在今天的美国，甚至都难以够得上标准。

10月18日，在美国多地爆发反对特朗普的“不要国王”（No Kings）抗议活动当天，特朗普本人发布了一段由AI生成的视频：他头戴金光闪闪的王冠、驾驶战斗机，向抗议人群投掷说不清是污泥还是粪便的秽物。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段视频并不是真的，也不可能不知道会挑动反感情绪，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肆无忌惮地发出这段“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视频，以满足自己“巨婴式”的幻想。

白宫新闻秘书莱维特日前在回应记者关于在布达佩斯举行“特普会”是谁提议的问题时，竟然粗鲁回复称“你妈提议的”，并且攻击提问记者“不过是一个没人当真看的极左废柴”，要求后者“别再给我发你那些虚伪、带偏见、狗屁不通的问题了”。这段对话曝光后，莱维特不仅公开承认，而且指责媒体“攻击特朗普”。

共和党青年组织的多名领导人，被曝光曾在一个私密群聊中把黑人称作“猴子”与“西瓜人”（watermelon people，美国历史上对黑人的蔑称），声称要把政治对手送进毒气室、要强奸敌人、把对手逼到自杀，并称颂那些曾支持奴隶制的共和党人。

在发生这些丑闻的同时，美国政府的“停摆”正在进入第三周，两党恶斗仍然僵持，而整个社会已经开始感受到恶果，部分被拖欠工资联邦雇员甚至被迫领取免费食品来解决燃眉之急。而特朗普却醉心于在中东“缔造和平”、和普京筹划下一次会面、在南美洲“打击毒贩”、威胁地面入侵委内瑞拉，并要求司法部向他支付约2.3亿美元，作为对他所经历的联邦调查的赔偿。

此前美国以关税战作为胁迫手段，促使各国对美投资作为“投名状”，已经显示出某种“泼皮”色彩，但仍然可以用“国家利益”作为遁词，而近期发生的种种丑闻，则无可辩护地显示出掌权者在纯粹道德层面的卑下。政治动物们一边微笑握手、一边背后捅刀，这原本是常态，但如今在最简单的人际交往层面也无可避免地趋于低俗化、粗鄙化，似乎让一切原本能“留得三分薄面”的问题，都变得更加无解。假以时日，这种趋势进一步渗入国与国关系当中，恐怕也是大概率事件。

以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年迈“巨婴”为首领，其下属各种花样翻新的“泼皮”表态，也就不足为奇了。正如幡然悔悟的前共和党策略顾问迈尔斯·布鲁纳（Miles Bruner）在刚刚发表的一篇檄文中总结的：“自从唐纳德·特朗普在2015年从那座金色的电梯上缓缓走下，共和党就一路堕落，成了一个以个人崇拜为核心的邪教，活像过去一百年里最糟糕的威权政权。”

从大西洋彼岸角度来看，“野蛮且强悍”的美国vs.“文明但虚弱”的欧洲，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命题，可以说两百年来一直反复出现，但如今，双方各自的特征，似乎前所未有地都被极大强化。这给欧洲带来了巨大的挑战。由于在双边贸易和安全问题上严重依赖美国，欧洲如今陷入了严重的战略被动态势，欧美关税协议显示出鲜明的“一边倒”态势，却仍然无法阻止特朗普在欧洲最看重的安全问题上对欧洲予取予求、漫天要价。一群文明人的安危，被一群（或者索性说是一个）野蛮人所任性拿捏，不能不说是欧洲的悲哀。

而从太平洋彼岸的角度来看，中国同样面对这种“泼皮政治”的冲击。但迄今为止，中国的战略层面上显得更有定力。贸易战固然难免对双方都造成损伤，但中国在稀土出口、农产品采购、高新科技竞争等方面总归有牌可打。根据近日公布的中国经济前三季度统计数据，在世界经济增长动能不足，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的大背景下，前三季度中国GDP同比增长5.2%。即便挤掉数字中的水分，仍然显示出中国经济的强大韧性，这是经济始终疲弱的欧洲所可望而不可及的。

1990年代初，面对苏东剧变等世界格局重大变化，邓小平先生曾告诫全党：“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埋头实干，做好一件事，我们自己的事。”如今面对美式“泼皮政治”，无论对欧洲还是中国来说，“做好我们的事”仍然是不二法门。只不过，在一个高度相互依存的世界里，“我们的事”有更丰富的维度。面对持续下行的美式“泼皮政治”，中欧双方有巨大的相互谅解、相互协作的空间。毋庸讳言，在地缘政治和产业竞争等方面，近年来欧中双方不乏摩擦，但面对一个出尔反尔、难以预料、且心态孤立的超级强权，中欧双方合作的利益显然要大于冲突的利益。在商务部长/代表通话之后，欧盟和中国日前同意就稀土出口管制问题进行紧急会谈，已经展现出致力于理顺双边关系的意愿。

西方古典语境有句名言：“上帝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而老子在《道德经》中也同样称“强梁者不得其死”，泼皮牛二就是这句话的最好注解，后来的各式泼皮人物和泼皮国家，大抵难逃类似命运。

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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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法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