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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奶奶赵一曼

【欧洲时报】【编者按】赵一曼,从川南少女到抗联女战士,她的一生波澜壮阔:拒绝缠足、投身革命,在东北领导抗日斗争……被捕后,她屡遭酷刑却坚贞不屈,策反狱警出逃未果,最终英勇就义;那封写给“宁儿”的遗书,字里行间满是家国情怀,又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牵挂。近日,赵一曼孙女回忆了这段跨越近百年的家族记忆。

现转载如下:

生于上世纪50年代的小学生,应该都学过一篇课文——《一个粗瓷大碗》,然后,就会记住一个抗联女战士,赵一曼。

赵一曼是我的奶奶,生于川南宜宾县的白花场,本名李坤泰,也叫李淑宁、李一超。赵一曼是她在抗联的名字。

奶奶从小性子就烈,她不愿缠脚,用柴刀把缠脚布和坤尖鞋砍了。直到20岁,她才得到去宜宾城里上学的机会。此前,她一直在家自习,从注音字母学起,直到能看懂《新青年》,并在向警予主办的上海《妇女周报》上发表文章,控诉兄嫂不让她上学,还逼婚!这段时间,1922年便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大姐夫一直是她的人生导师。

在宜宾女中,奶奶是学生运动的积极参与者,并从青年团员转为共产党员。

1927年初,奶奶考入黄埔军校武汉分校女生班。据她的同学回忆,她是班里的骨干和积极分子之一,革命道理懂得多。与班里许多缠过的脚相比,奶奶的“天足”也颇具优势。她在实战演习中担任“尖兵”;“4.12”政变后的“西征”,她的积极表现也让人印象深刻。不过,她有肺疾,身体并不好,加上劳累,“宁汉合流”之后一段时间,她都在住院。后来,武汉军校被迫停办,女生队解散,奶奶和几位女兵被编入军官教导团,进军九江,“东征讨蒋”。她在病床上听到消息,毫不犹豫地出了院,参加东征。不料,她随后又生起病来,不得不再次住院。

1927年9月,奶奶被选派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在那里,大家都叫她毛栗子,因为她一头短发,不爱打扮,性格泼辣、坦诚。1928年4月,奶奶结婚了。我的爷爷叫陈达邦,湖南长沙人,他俩是同学。90多年后,我曾去莫斯科,寻访奶奶和爷爷的苏联时光。所看到的文件告诉我,中山大学的日日夜夜,应该是奶奶一生最幸福的日子。她渴望学习,与爷爷很相爱,生活充实而安定。

可惜,这段生活非常短暂。根据组织安排,她得回国工作。1928年11月中旬,奶奶告别爷爷,坐一段火车,然后徒步到了海参崴,再与一群人被绑起来,扮成被逐出苏联的华侨,押出国境线,辗转到达上海。那时,奶奶正怀着身孕。

回国后,奶奶先后在宜昌、南昌、上海做党的地下工作。1929年1月21日,奶奶在宜昌,将要生产,却因房东嫌生孩子不吉利而不得不搬出租住的屋子。她是在一个她连姓名都不知道的搬运工人家里,生下我的父亲,奶奶叫他宁儿,她希望孩子一生安宁。奶奶的工作东奔西走、居无定所。为了宁儿真的能够过得安宁,奶奶和我爷爷的妹妹陈琮英(任弼时的夫人)一起去了武汉,把我父亲托付给爷爷的堂兄陈岳云抚养。陈岳云那时在汉口经营一家纸庄,曾掩护过任弼时的革命活动,把孩子托付在那里,奶奶放心。

据人民出版社和中国党史出版社2021年版的《中国共产党简史》原文,1931年“九·一八”事变以后,党中央派周保中赵一曼等到东北。奶奶与全国总工会派到东北领导工运、化名“老曹”的黄维新假扮夫妻,先是到了大连、沈阳。奶奶在沈阳做女工工作,1932年9月调到哈尔滨总工会,发动和领导了电车工人反日大罢工,后任哈尔滨总工会代理书记,指导开展形式多样的反满抗日斗争。在残酷的地下工作中,老曹不幸被捕牺牲,奶奶的处境也非常危险。1934年7月,奶奶到了哈东的抗日游击区。

奶奶在这里先后担任中共珠河中心县委委员、常委,县委特派员和妇女会的负责人,建立起抗日群众武装,解救遭受日寇细菌实验毒害的无辜百姓,打伏击,反击日伪对游击区的“大讨伐”。1935年9月,奶奶担任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三军第二团政治部主任。“女共党赵一曼红装白马驰骋哈东攻城略地危害治安”,这是当时敌伪报纸的报道。赵一曼这个名字,从此流传开来。

奶奶在东北时,我的爷爷在法国巴黎。他负责中国共产党在海外出版发行的《救国时报》的印刷工作。这份报纸上有不少东北抗日斗争内容,但爷爷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妻子也在东北,在与日伪作殊死战。

奶奶所在的团,是赵尚志率领第三军主力北上作战时,由老游击区的青年义勇军组成的,主要任务是掩护主力部队和打游击,团长叫王惠同。1935年11月15日,在珠河县春秋岭左撇子沟,他们与日伪军打了一场恶战。伪满报纸称这是一次“长时间激烈歼灭战”“结果匪首王惠同被捕,匪团悉数歼灭。”(王团长被捕后不久被害)此场战役中,奶奶左臂受伤。敌人撤走后,她在下山途中遇到幸未被捕的小女兵杨桂兰、铁北区委宣传部长周伯学、交通员刘福生。半夜,他们一行到了春秋屯孙恩贵家,躲进孙恩贵在山沟里挖的萝卜窖;怕敌人搜查,天不亮又转移到侯林乡西北沟老于家的窝棚里,奶奶希望在这里养养伤。

就是这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山沟里,小窝棚顶上很淡的青烟被汉奸看见,汉奸引来一队日伪警察。刘福生刚冲出窝棚便中弹牺牲。奶奶左腿中弹,周伯学、杨桂兰一起被捕。

奶奶伤势很重,无法行走。日伪警察从小山沟外的村子里抓来四个村民,用一架破梯子把奶奶抬进村。其中一个村民后来回忆:赵一曼的伤口正在流血,血滴了一路,她还问我们往哪里抬,一路骂不绝口。这个村子,现在叫一曼村。

被押到珠河县后,奶奶不断遭受刑讯,而面对凶残,奶奶的回答是:“进行反满抗日并宣传其主义,这是我的目的,我的主义,我的信念!”刑讯奶奶的日本警官大野泰治后来说,与其说我们在审她,还不如说她在审我们。后来,日本人把她押解到哈尔滨的伪滨江省警务厅,种种酷刑和威逼利诱交替进行,希望可以策反奶奶。基于此,他们把身遭严重枪伤、刑伤的奶奶送到哈尔滨的医院治疗。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是,奶奶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策反了看管她的护士和伪警。

韩勇义,17岁,刚刚从“看护妇养成所”毕业的见习护士;董宪勋,27岁,从山东省肥城县柳滩村“闯关东”到了哈尔滨,经人介绍做了警察。实在是很难想象,遍体鳞伤的奶奶,连翻个身都要靠护士帮助,她是用什么力量策反了韩勇义与董宪勋,使二人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助她出逃。

他们几次修订,最终确定了出逃路线。韩勇义卖了她的嫁妆——一枚金戒指和几块呢料,凑成出逃路费;董宪勋家族在哈尔滨的老少四位族人也参与了出逃行动。

1936年6月28日晚9时左右,董宪勋背着奶奶出了医院,突然大雨如注,电闪雷鸣。一辆俄国人开的出租车预先停在医院门口,董宪勋的堂侄董广政在车上等候。几个人把奶奶扶进汽车,汽车从山街(现在的一曼街)开到文庙附近,又换乘小轿,由五名轿夫冒雨抬着,急急前行——坐小轿出逃,是董宪勋的族叔董传史的主意,也多亏了这顶轿子——他们到阿什河边时,木桥被水冲断了,一行人只得扶着轿子,与轿夫们深一脚浅一脚蹚过河,一夜奔走后终于到了阿城县金家窝棚董宪勋族叔董元策家里。次日后半夜,拿上提前准备好的干粮和煮鸡蛋,一行人坐上同村人魏玉恒的大车,直奔宾县。

日伪警方是29日早上发现奶奶逃走的。查到白俄司机和五名轿夫,审明一切,已是当日晚上。随后,伪警署派出30多人,坐上大卡车连夜追赶。6月30日一早,在距游击区只有20多里的李家屯附近,奶奶再次被捕。1936年7月1日,日伪的《大同报》以《红衣女匪赵一曼勾结监视警察 由医院兔脱各方严密搜集中》为题,刊出奶奶逃走消息。当日的《盛京时报》也有相关报道。4日,《盛京时报》再发消息,《女匪首赵一曼逃脱未果 被捕同逃警士及女看护均捕获》

董宪勋因受刑过重,死于狱中。韩勇义被判刑四个月,于1949年2月12日病逝。

自奶奶被捕起,即屡遭酷刑,再次被捕后,刑讯更加残酷。“登乐松和吉村二人从前川和川本那里得到命令:‘不管死活,想尽一切办法让她开口。’”这是《侵华日军战犯手记》中战犯山本和雄对他参于刑讯赵一曼的回忆。

但是,奶奶的开口始终只有痛斥和不屑。彻底绝望之后,日寇把奶奶押到了刑场。

1936年8月2日,奶奶就义于珠河。在从哈尔滨开往珠河的囚车中,奶奶对她的宁儿留下了遗书:

宁儿

母亲对于你没有能尽到教育的责任,实在是遗憾的事情。母亲因为坚决地做了反满抗日的斗争,今天已经到了牺牲的前夕了。母亲和你在生前是永久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希望你,宁儿啊,赶快成人,来安慰你地下的母亲。我最亲爱的孩子啊,母亲不用千言万语来教育你,就用实行来教育你。

在你长大成人之后,希望不要忘记你的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

一九三六年八月二日

你的母亲赵一曼于车中

(编辑:秋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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