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时报汤林石编译】假如每个欧洲国家都能通过全民公投来决定“回到”哪个时代，你会选择什么年代？今年的国际布克奖获奖小说《时光庇护所》就描绘了这样的情景。小说作者认为，人们之所以沉迷于过去，是因为觉得未来已经被“透支”。

2016年，格奥尔基·戈斯波迪诺夫开始构思一部讲“时光诊所”的小说：老年痴呆症患者通过沉浸在年轻时的景象、声音和气味中得到治愈。不久之后，英国脱欧公投改变了欧盟的格局。又过了不久，戈斯波迪诺夫和妻子在维也纳的一个酒店房间里观看了美国大选的结果，凌晨4时，当特朗普被宣布获胜时，他的妻子突然哭了起来。“她是为我们的女儿而哭。我们不希望她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有一种绝望、无助的感觉。”他说。

《卫报》报道，1968年，戈斯波迪诺夫出生在保加利亚靠近土耳其边境的小城扬博尔。2020年，他的小说《时光庇护所》在保加利亚一经出版便成为畅销书。今年5月，《时光庇护所》获得国际布克奖，55岁的戈斯波迪诺夫成为国际关注的焦点。

小说中，神秘的治疗师高斯廷创办了一家诊所，通过重现让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最有安全感的年代来治疗他们。这个“时光诊所”按年代分为不同的房间和楼层，以精确的细节和装饰还原每个年代：特定的香烟品牌、灯罩、墙纸、杂志……10年一个轮回，这家治疗性的时间庇护所让患者们居住在他们的“安全时空”里。

不过，有些患者的记忆却不宜被开发：高斯廷发现一名女患者无法靠近淋浴间，后来他才知道，她是纳粹大屠杀的幸存者。这个病例促使他思考：回忆本身并不一定是好事，正确的遗忘在治疗上也是必要的。

这家诊所取得了巨大成功，于是，很多没有患病的客人也找上门来，每个人都想体验一下过去的生活。很快，整个国家都想效仿他的想法。不久之后，每个欧洲国家都在效仿。这些国家通过全民公投来决定他们想回到哪个时代。瑞典选择了20世纪70年代，也就是ABBA乐队和宜家高歌猛进的年代；中欧大部分国家选择了20世纪80年代末，当时各国政权更迭山雨欲来；保加利亚则在社会主义晚期和半神话的英雄时代之间徘徊，最终选择了“穿马裤的男人和梳着光滑发髻的女人躺在一起”的混搭年代。

左图为《时光庇护所》，右图为本书作者格奥尔基·戈斯波迪诺夫。（图片来源：Weidenfeld&Nicolson出版社）

《时光庇护所》写于英国脱欧公投之后。脱欧公投给了戈斯波迪诺夫灵感，被他用作小说里欧洲各地爆发的虚构公投的原型。如果将这部小说拍成电影，不难想象会出现这样的画面：政治集会上，人群聚集在一起高呼口号，如“我们想要什么？过去！我们什么时候要？现在！”

《纽约时报》书评指出，最近几年，不少东欧作家获得了引人注目的国际奖项，比如波兰的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和白俄罗斯的斯维特拉娜·阿列克谢维奇都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戈斯波迪诺夫谦逊地表示，全球对东欧作家的兴趣激增，可能与民族主义崛起和俄乌战争爆发造成的全球氛围有关。鉴于东欧地区曾在苏联阵营下度过了几十年，他说：“也许人们以为我们（东欧作家）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以为我们的经验对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有帮助。”

在《时光庇护所》之前，戈斯波迪诺夫还写过两部广受好评的小说《自然小说》和《悲伤的物理学》，也创作了一些散文、诗歌和短篇小说。他的小说经常以碎片式结构为特色，并以个人和家族历史的元素来探索关于时间的理念。他在保加利亚非常有名，该国的文化部长曾说，如果戈斯波迪诺夫让他辞职，他就会辞职。

大约10年前，戈斯波迪诺夫注意到越来越多保加利亚人爱上了穿传统民族服装，各种重演历史事件的活动也越来越流行，他第一次考虑写一本关于民族主义和怀旧的书。他认为，这种重温过去的愿望是由许多保加利亚人对未来的无望感引起的，而这种无望感是由对国家转型的失望所刺激的。

他说，这种情绪随后被民粹主义政客利用，他们“把过去装扮成未来”。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戈斯波迪诺夫意识到，类似的情绪在保加利亚以外的地方也在上升。“这种悲伤的感觉正在全世界蔓延，”他说，“这和人们对未来被透支的担忧有关。”

保加利亚普罗夫迪夫大学的文学历史学家姆拉登·弗拉什基说，戈斯波迪诺夫的作品涉及“欧洲如何处理过去的问题”。《卫报》书评则指出，欧洲人再次证明，了解历史并不妨碍重蹈覆辙。

2007年，保加利亚加入欧盟。如今，随着欧洲各国民族主义浪潮高涨，保加利亚会继续留在欧盟吗？“它还在边缘徘徊，”戈斯波迪诺夫说，“那些长期以来觉得自己处于边缘地位的国家，对欧盟的归属感仍然很强。”

小说标题《时光庇护所》也是一个双关语：从时光中获得庇护，或者抵御时光带来的伤害。怀旧曾经是一种无伤大雅的逃避，也是偶尔的寄托。但现在，怀旧似乎成了一种化石燃料，在燃烧的过程中侵蚀着我们的未来。

（编辑：唐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