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威州州长拉舍特（Armin Laschet）年初接掌德国基民盟（CDU）主席职位之时，联盟党（CDU/CSU）将获得本届大选胜利，还是一个毫无悬念的问题。当时联盟党民调支持率37%，比处在第二位的绿党（Die Grünen）和第三的社民党（SPD）高出一倍左右。谓之“一枝独秀”，一点都不为过。
到今天，离9月26日大选仅剩不到4周，局势本该趋于明朗，却意外变得扑朔迷离。多个民调结果显示，联盟党的支持率已经断崖式下跌到22%至23%，7个月中失去了十四五个百分点。根据其中主要几家民调机构的最新结果，社民党的支持率已经追平甚至反超联盟党，这在默克尔执政的16年里还是第一次出现。在5月份民调支持率一度高达27%、超过联盟党成为第一大党的绿党，3个月中也出现不小回调，当前支持率在17%和20%之间徘徊，虽退回到传统的第三位，但差距不算太大。
在只有半年多的时间里，德国大选形势从一枝独秀到三足鼎立，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大起大落，谁能最后胜出，谁能与谁组阁，虽大选日近，却已无人再敢妄自断言。
每一届大选，都会带给人们不同的认识和思考，而本届大选最富戏剧性的问题，是候选人。
所有参加选举的政党，都有资格提出自己的候选人。在这个强调民主的国度，候选人的产生，应该也是一个党内民主的过程。此间观察家无意于评价这一过程或其结果，只是注意到，本届大选三大党提出的候选人，对德国选情从一枝独秀到三足鼎立，起了关键性作用。虽然在上届选举中也出现过像马丁·舒尔茨（Martin Schulz）那样的戏剧性人物，但其个人经历的跌宕，远远没有像本届大选这样，对本党带来命运攸关的影响。
如果说社民党从民意第三跃居第一，并非得益于其总理候选人肖尔茨（Olaf Scholz）的才干，而是对手的错误，那么联盟党总理候选人拉舍特和绿党候选人贝尔伯克（Annalena Baerbock），则对本党“失信于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绿党民意的直线上升，让年仅40岁的贝尔伯克一经亮相便被人们视作“小默克尔”，即使不能入主总理府，至少外交部似已是囊中之物。年轻、漂亮、率真，又是女士，符合绿党的形象，就连没有从政经验，也成为她独具个性的“优势”。毫无疑问，绿党择定作为双主席之一的贝尔伯克为其总理候选人，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然而，舞台聚光灯可以让一位演员光彩照人，同时却也可以放大这位演员脸上的每一点瑕疵、身上的每一处缺陷，把一些本不为人注意的“小毛病”，放大并曝露到大庭广众之下。收入补报、履历失实、论文造假、言论不当，接二连三的小小“丑闻”，让“小默克尔”的光彩不再鲜艳夺目，绿党的民意也应声一落千丈。
贝尔伯克的美中不足，只是反映了一位年轻女子的贪慕虚荣和少不更事，如果不是放在德国这个一向追求政治正确、几乎具有政治洁癖的环境里，其实还是情有可原的话，那么拉舍特的失态，便让人觉得难以容忍了。
今夏德国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造成人员和财产的巨大损失，联邦总统斯泰因迈尔前往灾区慰问，作为州长陪同的拉舍特却在总统满怀沉痛致慰问词的时候，在背景中吐舌狂笑，被记者抓了一个现形。这样的镜头曝光，拉舍特的形象，顷刻跌出了正常人能够承受的范围，民意出现颠覆性的转变，自然也在情在理。
拉舍特是不是联盟党最理想的总理候选人？对此的争议一直没有断过。基民盟不是没有选择。年初选举党主席，竞选的3位候选人中人气最高不是拉舍特，而是曾经担任过联邦议院联盟党议会党团主席的默茨（Friedrich Merz）。默茨立场相对比较靠右，而且对担任了18年基民盟主席和16年联邦总理的党内权威默克尔多有不敬，常持批评。不难猜测，如果默茨上台，默克尔的政策是否能得到延续，会大打问号。在选举中，默茨第一轮领先，最终却是拉舍特当选，此间舆论对此颇为一致的认识，拉舍特当选是默克尔“个人的胜利”。这样的评价说明什么？是否可以理解为，其实是默克尔个人的意志，左右了该党的选择？
4月份拉舍特被推举为联盟党总理候选人，当时也并非不二人选，人气更高的是联盟党中的小伙伴、基社盟（CSU）主席、巴伐利亚州州长索德尔（Markus Söder）。索德尔的民意支持率始终一马当先，不仅远高于拉舍特，也高于贝尔伯克和肖尔茨，如果德国是直选制度，那么总理宝座非他莫属。索德尔也曾自荐做总理候选人，却不得不加一个条件，那就是得到基民盟的支持。然而最后基民盟主席团作出决定，支持拉舍特为候选人，索德尔不得不抱憾退出。这里最终胜出的，显然不是民意，而是党派利益。是否为了眼前利益“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只能留待后人评说。
历史的教训值得记取。基民盟历史上默克尔并不是第一位连任16年的总理，把默克尔称为“我的小姑娘”的科尔，被敬为“统一总理”，同样担任4届总理，执政长达16年。此间观察家曾作为记者亲历德国统一全过程，深知如果没有科尔个人的决断，德国统一的历史性机会可能稍纵即逝，转眼烟云。毋庸讳言，科尔对两德统一具有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然而科尔身后留给世人的恐怕更多还是遗憾。科尔在位后期，党内有能力敢说话的人越来越少，“后科尔时代”基民盟内部出现巨大的权力和人才“真空”，联盟党盛极而衰，不得不把政权让给社民党。
历史会重演吗？
欧洲时报记者胡旭东
